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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墳邊馬止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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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莫仲卿與夙瑤兩人且戰且走已將戰場移至了群芳閣大廳之內,若不是兩人一味只守不攻,怕也堅持不到現在。可即便如此,兩人身上或多或少皆帶了些傷痕,長此下去必定討不得好去。而更糟糕的是,二人皆知如此拖延下去,救兵來不來尚且兩說,那苗清淑必會因雙腿失血過多而死。

就在二人思考如何脫身救人時,忽聞一陣辛辣氣味撲面而來,夙瑤與莫仲卿暗道不妙忙屏氣戒備,卻見那面前貪狼使神色率先一變,跟著章法大亂,手上一柄彎刀竟如三歲孩童般亂舞一氣。

莫,夙二人雖不明就裏,但哪裏肯放過這等稍縱即逝的良機,雙雙挺劍就刺,只聽“嘶啦”數聲破布聲響,貪狼使身上立刻顯出幾道豁口。那夙瑤見輕易得手,更是得勢不饒人,鳳眉一軒,按劍再上,卻不料那貪狼狂吼一聲,一掌震開來劍,跟著迅速倒退竟是二話不說破墻遁去。這一番變故來的太過突然直叫二人雙雙驚詫不已,下意識瞧向門外卻見祁彥之將一瓶子蓋緊快步走了進來。

“這是剛調配好的驅妖粉,詳情待會兒說,我們先去瞧瞧那位苗姑娘。”

這祁彥之進得群芳閣一面說一面朝裏屋走去。莫仲卿和夙瑤互望一眼,緊隨其後。覆進密室,夙瑤見苗清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周身血流滿地,顯見已昏死多時。

祁彥之立刻奔至近前,將一玉瓶打開倒出一粒通體瑩潤的雪丸塞進苗清淑的口中,解下腰間皮制方包,從中取出一根銀針在苗清淑斷肢處頻頻施針,又挑出長針在其人中穴處緩緩紮起針來,時間隨著長針的旋轉一分一秒悄然走過,這雙足斷口處已不再流血,可苗清淑依然毫無轉醒的跡象。

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夙瑤行將放棄時,苗清淑忽然“嚶嚀”一聲緩過氣來,隨後微微睜開眼簾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三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一股鉆心的疼痛打斷,微微楞神之下一瞥那斷腿之處,神色赫然慘變道,“呵…報應,報應吶!你們為什麽還要救我!”

夙瑤見她狂舞著雙手又哭又鬧,幾若瘋癲,鼻子一酸,不禁飛快上前抱起苗清淑,急急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清淑妹妹我們這就回內坊,好不好?放心,夙瑤保證這內坊之中無人會嫌棄妹妹。”

苗清淑一聽沒有說話,只是直楞楞地瞧著斷腿,眸中益發空洞,胸中的千言萬語想必早也化作了兩行清淚。那夙瑤見著這般悲痛欲絕的模樣,忽又想起納雲等數十位生死不明的太素坊姐妹,頓時也是泣不成聲,祁彥之與莫仲卿二人見著眉頭一皺,心下有話卻也不好立即問出來。

良久,直到苗清淑身子不再抖動,這才聽她重新出聲道:“好姐姐,是我害了大家更害了納雲妹妹,是我先落單被那惡鬼捉住不堪折辱才答應了他的請求,騙姐妹們來這裏的!也是我將《太素玄經》就在內坊中一事告訴他,是我,都是我!…夙瑤姐姐,你殺了我吧……”

夙瑤聽著苗清淑的坦白,每說一字心頭便顫上一分,可雙手仍是緊緊抱住失神中的苗清淑給予溫存,雖雙頰早已梨花帶雨,自顧不暇卻仍是出聲安撫道:“沒事的,《太素玄經》他是拿不到的,坊主已留了後招,現在要緊的是納雲妹子去哪裏了?其他姐妹真都死了?”

苗清淑一聽,眼神終於有了幾分神采,可旋即又黯然了下去:“姐妹們都死了,至於納雲兩天前被他們帶至城外的義莊去了,說什麽成親,你聽過有去義莊成親的麽?所以,我怕是,怕是兇多吉少……”

說著苗清淑一陣哆嗦,祁彥之看了看她神情不似作偽,略略思忖當即定道:“事不宜遲,仲卿背上苗姑娘,我們有話路上說。”

一路上,祁彥之向三人解釋自己與白素衣突遇追兵一事說了一通,當三人聽到白素衣獨自將追兵引走時,臉上已變了數變,莫仲卿急切之情更是溢於言表。

祁彥之輕聲安撫道:“各位暫且安心,坊間傳言白姑娘是坊主的女兒一事,那呂步佳字也是知道的。所以就算被抓,也定會被拿來當做要挾,故此性命暫且無虞。”

有道是關心則亂,雖然祁彥之說得在理,可莫仲卿一聽到素衣有可能被抓,心中便有些焦躁不安,若不是此刻負著苗清淑正在逃亡,說不得就要再行起卦問蔔了。

祁彥之看了眼一臉心神不寧的莫仲卿,意味深長地道:“蔔算本為逆天之術,多占必招來天妒,仲卿上次能在山中能找到我想必也是妙算得知。然人之一身,其命運已成定數,若是對命數理析不透,強行蔔算即便能一時轉運,也不過是拆東墻補西墻,躲得了初一、十五必將加倍臨身,仲卿莫要將自己與白姑娘雙雙陷在另一段因果中才是。”

莫仲卿一聽之下似懂非懂,只是這話已相當耳熟,憶起以往師父也曾訓誡過類似的話語,遂暫且息了用蔔算測動向的心思。

一旁夙瑤出言問道:“想必客卿一早就發現那廝是妖族了吧。”

祁彥之應道:“我之前特意接近屍身,希望在其上能尋出些線索。略略一看便不難發現那些個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咬痕並非人類所能咬出來的,其中傷口特別大的,應是被類似虎豹豺狼的犬牙洞穿,後又聽聞苗姑娘的說辭,才得以料定此獠是妖非人。只不過我當時還是猶豫了。”

夙瑤道:“猶豫了?”

祁彥之點頭,沈聲道:“我當時就應該離開群芳閣後就地開始調配驅妖粉,如此一來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

莫仲卿道:“這怎是先生的錯,若不是我急急讓素衣拉著先生逃走,說不定就不會橫生如此多的波折。”

祁彥之勸慰道:“那倒未必,即便我當時不走,留下當場配藥,那廝見著定會百般阻撓,所以你的作法無可厚非。”

莫仲卿見祁彥之執意將錯攔在自己身上一時倒也沒再說什麽,更沒有人去追問他到底為何猶豫。顯然,祁彥之撒了個慌,常年行走在外,這驅妖粉是一直備在身上的,而方才在密室沒有使用,那是顧忌白素衣的另一重身份,若他先前猜想的不錯,那驅妖粉同樣會白素衣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

而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四人緊趕慢趕,終於在一處民屋中與眾內坊姐妹匯合,按照原先商議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夙瑤帶人前去西城搜索白素衣的線索,一路由祁彥之以及莫仲卿領著十人前去那城外義莊營救納雲,餘下的人就原地看護照料苗清淑。

隨後祁彥之取來筆墨,將貪狼使欲謀奪《太素玄經》之事以及現下處境草草書就匆匆卷起,從懷中取出玉笛吹起一段奇妙的笛聲,過不多時,只見那跟著即醉的白隼盤旋而下,祁彥之將書信綁上隼腿,一拍隼翅,白隼覆又振翅高飛而去。待得這一系列事情辦完,天邊卻是朦朦朧朧逐漸泛白,眼看就要天亮了。

而這一夜都不曾下雨,仿佛這一切都是個幌子。

嵩陽縣外、一輪殘月掛白空,早起的商隊旅人給頭馬系上了馬鈴開始趕路。商隊起早一來固然是習慣,二來常年往來這一帶的商隊都謹記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要從這裏北上需先西行繞過北邊郊外那一片墳地才行。

這片墳地顧名思義原是嵩陽縣百姓年年祭祀亡人所用,後來不知因何故荒廢,其中的義莊也成了專供無人認領屍體的安葬之所。自然、除了擡著非親非故的屍體來此處的苦差衙役和身無分文的乞丐浪兒外,也就沒什麽人再接近這裏了。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那些個流落到義莊的乞丐再也未從裏間兒走出來過,一到夜間,黑夜之下的義莊一派陰雲密布鬼哭狼嚎,陰風慘慘中冥火橫行,駭得人不敢接近。有兩個終身馱屍的衙役不信邪前去那墳地查看一眾乞丐的下落卻是一去不回,這一來二去之下傳聞逐漸愈傳愈是邪乎,原本的義莊倒成了嵩陽縣以及鄰縣人盡皆知的大兇之地。

而今天這久久無人問津的兇地卻是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這一男一女,男子豐神俊逸微噙笑意,女子冷若冰霜漠然前進,二人雖是並轡而行,可黑白雙馬在二人的駕馭下有意無意的互相爭著先後高低,故此兩騎行速甚快,可臨到此間,二馬忽然仰蹄嘶叫不已,任憑男子如何鞭策卻再也不敢往前稍挪半分。

無法,男子笑罵了一句:“小畜生”率先跳下馬來,檢查了下馬蹄,又望了望四周,見此處荒草沒膝,而遠方似是黑影朦朧一片看不真切,只得攤手無奈道:“奇怪,難道早上駐店的小廝黑了咱們的銀子沒給馬兒餵料不成?這就走不動了?”

這男子這般不以為然地說著忽而一陣大風刮過,沙飛草走下意識地閉上雙眼,而馬上女子受影響甚小卻是看到伏草之下墳塋遍地,有些地方更是東倒西歪,看起來年久失修,已久無人來祭拜修繕,心下略微一忖,忽道:“我師父無名道人曾說事出反常必有妖,馬兒賴著不走,想來前方有些古怪,這大風也同樣來得蹊蹺。”

這方說罷,男子睜開眼睛,四下一望而此時大風已過長草又將墳塋悉數遮起,他不曾看到種種異象滿以為女子是在借故說笑,故此將馬頭回轉道:“是極是極,既然有古怪那咱們換條路走,北上安北都護府又不是只有這一條道!”

男子說完滿以為女子就此答應,卻不料那女子卻是幹凈利落地翻身下馬,將白馬綁於不遠處一顆枯樹邊,抽出鞍側長槍,頓了頓,道:“我要去看看,你去是不去。”

這話雖在詢問,可邊說著人已經向前行去,完全沒有半點妥協的餘地,男子急急拴好馬匹,抽出長劍追上前去,嘴裏不住嚷道:“餵餵!葉姑娘,葉大小姐,你等等……”

這二人徒步進入草叢,草深直沒膝蓋。行得片餘,男子見周圍除長草遮蓋外一無是處、百般無聊中只得拔下一根青草叼在了嘴角,隨後將長劍抗在肩上,面帶三分調笑之意道:“餵,葉姑娘你帶我來這裏,莫不是看上小爺我了?這裏倒是個好地方,風景優美,優美。”

葉千雪無動於衷,徑直走到一旁撥開一處草叢現出其中殘毀的墳塋,然後特意望了一眼莫少英,仿佛在說道:“你看,這是什麽……”

莫少英乍見墳塋雖是腳下一停,然一停過後故態覆萌,剛想揶揄幾句,卻見葉千雪二話不說長槍一掃,勁風之下不遠處的一列長草瞬間被削去了半截,露出七八個斑駁滄桑的墳塋來,莫少英顯然未曾料到如此多墓碑近在身遭,忙將嘴中的青草吐掉,連聲晦氣道:“呸!呸!呸!我說你也不忌諱忌諱?這裏八成荒廢已久,再往前不知會碰到什麽,就算蹦出個粽子也不稀奇,還不快跟我調頭!”

說罷、莫少英不由分說拉著葉千雪往後欲走,可一拉之下見對方紋絲不動,不禁轉過頭來無奈道:“葉姑娘,墳邊馬止蹄、行間人必驚!咱們不要多管閑事好不好?”

葉千雪緊握了握槍桿,雙目微沈道,“我從小受無名道人師父的教誨,他說見面是緣,若是“好緣”那可順其自然,但若是“惡緣”便說不得要管一管…”

莫少英截口道:“所以就可以輕易涉險了?我呸!簡直狗屁不通!你走是不走?”

見著葉千雪不吭聲,莫少英卻是兩眼一翻,有些惱道:“行,你去,小爺可不陪咯!”

莫少英這一番話下來顯然已動了三分真怒,見葉千雪仍然無動於衷索性不管不顧調頭便走。可剛走數步,聽聞後方沒動靜,想是那心高氣傲的大小姐已然自顧自地走了。心中沒來由一陣失落、轉念一想,這荒郊野外讓一個大姑娘獨自上路實是有失風度,況且這葉千雪性子執拗外加缺心眼兒,離了自己肯定得吃虧,更何況她還是自己大展宏圖,平步青雲的關鍵?

這一來二去幾番忖度,令莫少英不禁心下稍軟、瞧瞧回頭一瞥,只見葉千雪哪也沒去而是站在原地直楞楞地望著自己,見著自己回頭眸中忽然亮了起來。莫少英見著胸中一樂,本想嘴碎道:“怕了吧,這關鍵時刻女人總得靠男人!”

可話到嘴邊又不由改口道:“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說不得只有舍命陪佳人了,來來來,咱們這就一起去瞧瞧到底是什麽鬼玩意兒擋住了咱家的去路。”

莫少英主意已定,一邊插科打諢一邊有意無意地走在前頭,隱隱將葉千雪護持在身後。

兩人就這般一前一後向深處走去,葉千雪見身前莫少英走起路來大步流星,完全不顧腳下,不禁略略擔心道:“你這樣一直望天,不怕有蛇咬你?”

莫少英一聽,回頭訝道:“難得,葉姑娘居然關心我?不過卻顯得愚蠢,你看那兩馬不敢走近,天空又無飛鳥經過,所以此處別說是蛇就是蟲子都未必能有,當真是完完全全的死地啊,大兇!”

葉千雪被莫少英言語一嗆便沈著臉不再應話,莫少英見狀繼續調侃道:“小爺可不是嚇唬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別待會兒見到些不幹凈的東西小肚腿兒直打顫兒。”

語畢,葉千雪更是不答而是一個箭步來到莫少英前方當先帶起路來,莫少英見她如此模樣不由暗暗好笑,忖道:“看來有些膽量,情況倒不算最壞,希望前面擋路的不要太兇。”

這屬於地界的鬼物對莫仲卿來雖未見過卻也並不陌生,雲蹤派中的《蒼雲經》以及祁彥之身邊的那本《鑒玄錄》他也瞧過,自然對這些鬼物有所了解,是以,雖然明知此地大兇,卻也並未多麽放在心上,要知那鬼物並無肉身,多以幻術惑人,只要精神專註不受驚擾,其幻術也就不攻自破了。

兩人不下半盞茶的工夫,卻是由長草地踏入一處不毛之地,只見此處土地幹枯龜裂,寸草不生,再往前瞧去,卻是排排墳塋立於身前,每一座皆有一人高、尋丈寬。

而這種原本小富人家才用得起的墳塋樣式,卻因年久失修,墓碑開裂缺角不說,墳頭上大大小小的洞口竟是密密麻麻,中有棺材被強行拖出半截後,橫遭遺棄,除此之外竟連只該死的食腐烏鴉都沒有,莫少英心中笑罵著,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凝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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